在这个经济和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新的模式和新的科技创新开始剑露锋芒,创业投资机会甚多,但能够拥有一双洞察机会的慧眼却实属不易,海银资本创始合伙人王煜全则是其中一位。作为资深科技投资人和全球科技创新产业专家,他视野开阔,思维紧密,是美国前沿科技创新领域非常重要的中国风险投资人。
不久之前,FT中文网对王煜全进行了专访。在他看来,新一轮全球化背景下,海外硬科技的主流——中小型科技公司将引领新的创新热潮,并对当下中美贸易战以及未来科技趋势分享了他的洞察和思考。
FT中文网:最近中美贸易战打成了科技战,华为又受到了非常严格的制裁,您怎么看待对中国的科技行业和美国的科技产业所产生的影响?
王煜全:其实我们一直在讲,贸易战“贸易”不重要。很多文章说贸易战造成中国产业链转移,中国产业链是个生态,转不出去,所以贸易战对产业迁移影响不大。据我所知,不是大家在谋求转移,而是大家在降低利润。
本来美国利润高一点,中国也利润高一点,贸易战就得弥补,25%你得消耗10%,我也得消耗10%,利润少了但是结构不会变,所以贸易战不是最大的问题。而且时间长了都转化给消费者,最终中美两国的消费将共同承担这个成本。
FT中文网:您觉得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煜全:问题就在于今天华为。其实华为这个还不是真正的的科技战,中美的科技战其实很早就开打了,是千人计划。中美之间冲突,贸易战是最轻的,损害更大的是科技战。而科技战最可怕的实际上是两个东西,一个是对“千人计划”的封锁,甚至不光是千人计划的封锁,而是严格要求在美国的科学家、科研人员,一旦拿了美国经费全部要申请,全部要报批。所以很多在美国的华人研究人员在美国和中国都拿不出钱,就不回来了,这对中国造成的整体损失很大。
我们有个口号叫“招商引智”,把人才都吸引回来,但在现在知识产权保护的时代,不能这么做,关键不是“引智”,关键是是“引技”。技术有一个归属权的问题,要合规。中国招商引资进来的所谓外资企业都是华人,但国外的科技企业,教授在里面会有很小的股份,因为很多美国企业科技技术的发明人是华人,但是他的企业的管理者和大股东往往不是华人。
FT中文网:那其实对中国的科技行业,未来几年是不是也是要过苦日子?
王煜全:是的,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贸易战是立竿见影,贸易战受到的伤害就未来一两年的事情,但是科技战是一个长期的事情,真正的危害大概要在5-10年之后显示出来。
FT中文网:您对当下的情况有没有一些宏观的建议?
王煜全:我们简单说,我们对美国的合作的原则,是要找到一条路,一条在中国、美国完全合法合规,还能继续让中美科技紧密合作的路。我认为我们中国企业要学会做民间外交,因为中美政府有矛盾,但民间没有矛盾,所以不代表中美全线恶化。
民间外交很重要,尤其是商界外交比政府外交更有效率。整体美国跟中国对抗,其实也体现了的商人的利益,贸易战不持久,因为到时候商人扛不住了。所以第一个,必须推动中国和美国的商界的深入合作,深入民间外交发展,因为美国政府是很容易受企业家影响的。第二个,就是一定要学会合法合规,以前我们的思考是比较拿来主义的。全球都是有贸易共同原则,商业包括企业、产业,有要遵守的共同原则,这个是必须要学会的。
FT中文网:其实技术进步对大家社会发展来说,有很大的影响,从2000年到2019年,过去二十年有哪些新的技术或者新的变化,在当时并不起眼或是被忽略,就像暗趋势一样,但是现在却影响深远?
王煜全:最大的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科技产业的整个的格局在变,包括怎么做科技公司的格局在变,我们把这个叫做科技企业3.0。现在的科技公司和当时最早的科技公司,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总结,最早的科技公司核心是量产,是利用生产线实现大规模的量产。后来五六十年代的科技公司的核心是长研发周期,把研发放到产业里,研发出来产品迅速推广。
而现在科技企业3.0是两个阶段的结合,又要研发周期长,又要有巨大的投入来生产。现在这个时代是硬科技创新的时代,有自己明确的规律,这种科技的模式在迅速普及,就是端到端的创新,直接从高校对接出来做规模化,直接推向市场,直接使得高校的前沿科技成果能非常快的直接影响社会。现在科技成果影响社会是大大提升了,范围是大大扩展了。
FT中文网:能不能给我们举个例子?
王煜全:比如你生活在蒸汽机时代,一辈子碰到一个蒸汽机,很稀少。在本世纪初,能见到一个汽车的革命也很了不起了。但最近,互联网时代就是互联网时代,是人工智能时代,也是5G时代。
它们在同一个时代一起来,这几年有几个,下几年还有好几个,密度大大增加了。其实这个时代是个静悄悄的革命,是新材料一个个突破,看不见的时候革命就来了。这个是以前没有遇到过的,原因就是我们说的新的科技创新的新模式,端到端的,从高校直接对接出来,一步步去实现,把它规范化标准化系统化给你放大,覆盖到任何一个领域,只要高校有科技成果就能给你转化。
快到什么地步,2013年的基因编辑技术有了重要突破,1月份论文才被发表出来,到了2016年相关技术公司就上市。以前不可想象,最起码十几二十年吧,这就是这个时代,有一大堆企业家,天天瞄着先进科技成果,一出成果就谈转化,然后推向市场。
所以我们认为企业家最重要,这个世界推动者是企业家。
FT中文网:科技创新的未来发展的速度会不会更快?
王煜全:不会快的那么多,我觉得能够提速到十五年,因为研发周期暂时看,还缩短不了。
从实验室研发出来一个产品,从硬科技变成产品,没有5-8年是实现不了的,这个急不得。现在科技创新像蝉一样,在地下潜伏很多年,真正爬到树梢的时候声,音就能快速传的很广。
这种时候不是没机会,但很难把握,能够把握的窗口其实特别短。我们最近和券商聊,现在的PE普遍VC化,因为一旦发现有机会,公司估值就上去了,PE进来价格就已经高到很高,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们不光没错失机会,还不断播报未来的机会,如果你能看到在底下成长的机会,就会发现这机会太好把握了,这么多年的成长天天盯着就好了。
FT中文网:您现在主要关注哪些在地下成长的机会?
王煜全:5G起来了,5G是一个往地上爬的过程。
5G分成五层,第一层是技术,叫技术能力层,在网上是公司宣传的是技术能力层公司,在最底层提供技术的。第二层是业务能力层,应用能力层,5G最核心的是支撑应用的,理论上说运营商是做应用支撑的,但运营商已经不再是应用能力层的主攻者了。应用能力层里的能力支持一些像AR开发支持平台,或者像国外的Steam游戏平台,VR游戏都在上面开发,包括unity3D游戏引擎。能够开发基于5G的大量的新引用是需要有大量支持开发的平台的。
再往上,叫业务层,有新的商业模式。举个简单例子,5G来了之后,远程实时互动一旦突破,就意味着远程的维修就可以实现了。比如家里电器坏了,通过远程快速实时互动,每一步都远程指导再加上人工智能,每个人都可以完成复杂的维修,远程维修就成了一个新业务。最后更重要的是第五层,叫生态,5G的发展需要搭建繁荣的应用生态,我们要会协调生态。
科技的精彩在于,第一永远有机会,第二看谁有慧眼,你没慧眼,机会就属于别人。5G要深入探讨,只看到技术层、应用支撑层都没有用,要看到应用支撑会产生什么新的应用,要看到什么新的应用会产生什么新的业务。要同过技术看到业务层的新机会,因为钱在业务层挣的,抓住业务的新模式才能挣钱。
FT中文网:最近有没有什么让您觉得眼前一亮的科技?
王煜全:说实话,几乎不可能有科技创新能让我们眼前一亮。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失职了。
道理很简单,我天天跟踪天天看,它有这么长的周期,你看到的是产业化突然出现,我要看到地底,因为要从高校一直出来,我们高校都在跟踪,连高校这条线5-8年我都没跟住让他突然冒出来我才知道,那我就失职了。
包括我们现在讲的不叫科技趋势,叫走势,是连续的,任何的趋势任何先进科技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任何先进科技任何产品都有论文,甚至十年前,时点特别重要。
FT中文网:这意味着有些应用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技术科学家发现了吗?
王煜全:一般二十年前比较少见,二十年前就还是有本质区别,可能表面看着一样。就跟通讯一样,不能说今天的5G,三十年前就有了,因为量级不一样,原理一样没用。科学和技术是两码事,技术伟大,有了爱因斯坦不代表必然有原子弹。
所以我们一直强调,改变世界的是企业家,但是前提是科技企业家,这就是核心。科技就不能有惊讶,只有科学的创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突破的,小突破知道,大突破不知道。比如这个人工智能基本见底了,下一代人工智能什么时候出现,五年以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科学永远有惊喜,这是没法预测的。但是技术是可以预测,从科学出来,到什么时候能推到市场实现商业价值,这是可以预测。所以不断扫描追踪科技走势,是今天人们必备的技能,也是我们的工作必须连续跟踪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