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数百名国防和航空航天高管将与大臣、将军、空军元帅和随从一道,降落在英格兰南部的一个机场,参加所谓“航空业的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
今年,他们将带着新的使命感会面。70多年来,范堡罗国际航展一直是一项常规活动,直到因新冠疫情中断。但多年来,这是该行业第一次享受着大量资金涌入的前景。
乌克兰战争促使欧洲各国政府扭转了多年来国防开支不断缩减的趋势。现在,他们想做更多的事情来对抗新近变得咄咄逼人的俄罗斯——参加范堡罗航展的公司希望从中受益。
这场战争激发了人们的努力,以兑现模糊或失败的想法,加强欧洲作为一个有凝聚力的全球军事力量的地位。有人提议在军事项目上加强合作,并精简武器制造。甚至连长期以来被视为加大投资的主要政治绊脚石的德国,也放弃了几十年来对军事参与的厌恶。它将增加开支并支持更多的欧洲联合项目。
不过,目前还不清楚匆忙宣布的新政策是否会成为现实。荷兰国防部长卡伊萨•奥朗格伦(Kajsa Ollongren)承认,以前也曾做出过类似的承诺,但都以失败告终。然而,这一次,她相信欧洲的战争现实将有助于推动这一问题。“过去……人们是在(国防)预算削减的背景下这样说的。现在我们是在预算增加的情况下说这句话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引擎。”
欧洲的计划可能还受到一些严酷现实的阻碍。最近宣布的预算增长的一部分必须用于提高武装部队的工资,补充为帮助乌克兰而消耗掉的武器储备,然后才能考虑新的硬件。
此外,美国装备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在宣布将启动1000亿欧元军事现代化基金后,德国的第一笔大宗采购是能够携带核武器的美制F-35战斗机。一些欧洲行业高管担心,大部分增加的资金不会花在国内。
空客防务航天公司首席执行官迈克尔•舍尔霍恩(Michael Schoellhorn)表示:“我看到了一种内在风险,即我们过于专注于满足短期需求,主要购买非欧洲的现成设备。”
他警告称,这样做将损害欧洲的“长期技术优势”,这可能在未来造成“额外依赖”,并可能“导致其国防(工业)削弱,从而不利于欧洲的整体一体化”。
欧洲工业贸易协会ASD主席亚历山德罗•普罗富莫(Alessandro Profumo)说:“我们需要花得更好,花得更多。”普罗富莫是意大利国防冠军企业莱昂纳多(Leonardo)的首席执行官。他补充称,要实现这一目标,欧盟层面需要在采购方面加强协调:“我们必须有这样的一体化进程。这不会很快,但它必须发生。”
补充、更换、重建
在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东部一个工业区的一栋四四方方的灰色建筑里,工程师们正忙着研制一种武器:一种肩扛式火箭筒,名为“下一代轻型反坦克武器”(NLAW),它已成为乌克兰对抗俄罗斯进攻的象征之一。
NLAW由瑞典国防巨头萨博(Saab)设计,法国泰雷兹集团(Thales)的英国子公司组装,已有数千架NLAW运往乌克兰前线。它的成功是这场战争如何促进欧洲国防工业的最明显例子之一,但迄今为止,英国运往乌克兰的所有NLAW都来自政府库存,而不是新订单。
自今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欧盟成员国已宣布增加约2000亿欧元的国防开支。但官员们指出,这一增长是多年来削减开支和支出不足的结果。在1999年至2021年期间,欧盟的国防支出总额仅增长了20%,相比之下,美国增长了66%,俄罗斯增长了292%,中国增长了592%。
这场战争还暴露出欧洲普遍缺乏准备,各国争相从国家储备中寻找数百辆坦克、多管火箭发射系统和火炮,以帮助遏制俄罗斯的推进。这些储备现在正在减少。
国际战略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国防与军事分析主任巴斯蒂安•吉格里希(Bastian Giegerich)表示,欧盟在工业方面面临三重挑战:补充过去20年耗尽的库存;更换因乌克兰战争而被淘汰的冷战时期的陈旧设备;重建和创新以获得新的能力。
他表示:“工业界面临的挑战将是同时进行补充、更换和重建工作。我认为这让它变得非常具有挑战性。”
另外还有一个政治挑战:过去,防务一直被视为单个成员国的主权领地,不能轻易交给布鲁塞尔。欧盟自上世纪90年代末推出共同安全和防务政策以来,一直在努力发展自主军事行动和战略自主能力。但进展一直很缓慢。
欧盟的国防工业仍由大型国际主承包商、以本国为重点的公司,以及数百家中小企业组成。与航空航天业相比,陆军和海军防务部门更加分散,而航空航天业则有更多跨国合作的尝试,部分原因是研发和采购成本高。
但即便是在航空航天领域,这一记录也参差不齐,IISS军事航空航天高级研究员道格拉斯•巴里(Douglas Barrie)表示,“成功往往伴随着失败”。例如,他指出,即使是成功的“龙卷风”(Tornado)和“欧洲战斗机”(Eurofighter)泛欧洲战斗机项目,在“各个方面都有解体的危险”。
欧洲国家目前正在追求两个独立的下一代战斗机项目,以满足类似的需求:由英国与瑞典和意大利领导的“暴风雨”(Tempest),以及由法国、德国和西班牙参与的“未来作战空中系统”。
在合作方面的糟糕记录在开支上得到了证实。2020年,只有11%的欧盟国防预算用于合作项目,远低于布鲁塞尔自己的欧洲防卫局设定的35%的目标。研究和技术支出方面的情况也是如此:2020年,与其他成员国合作的支出仅占6%,这是自2005年开始收集数据以来的最低水平,远低于它们20%的目标。
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 2017年发布的数据显示,欧盟军队使用了17种不同的主战坦克,而美国只有一种。然而,欧盟的数据包括各种型号和冷战时期的模型,以及英国的挑战者系统。有29种不同的海军护卫舰或驱逐舰,而美国只有四种不同类型。
奥朗格伦表示:“我们当然会进行更多的采购。但我们希望联合起来,我们认为,我们真的应该把重点放在合作、协调和标准化上。”
“订单会来的”
今年3月,欧洲理事会(European Council)批准了《欧盟防务战略指南》(European Strategic Compass),该指南建议在欧洲建立一支快速部署部队,并增加资金。同月,在凡尔赛宫,欧洲领导人呼吁欧盟委员会提出措施,以加强欧洲的国防工业基础。
根据这些计划,2004年成立但迄今对国家战略影响有限的EDA被赋予了一系列新举措的任务。其中包括为欧洲防务基金(European Defence Fund)提供更多资金,以及创建一个“采购工作组”,以关注短期需求。
中期而言,重点包括欧洲防空系统的现代化,以及扩大无人机、网络和太空能力。另一个目标是开发一种新的作战坦克,即MGCS坦克项目,以取代德国的豹式坦克和法国的勒克莱尔。也有人建议免除在欧洲生产的国防设备的增值税。
欧盟一名高级官员表示,现在“有一个巨大的机会,可以利用国防开支的大幅增加来彻底改革欧盟的国防能力——而且这是首次以联合方式来实现这一目标,各国将不再忽视联合采购的好处,[忽视联合采购是一种]愚蠢而低效的做法”。
业内高管对这些计划表示欢迎,认为这是战略转变的证据。“对......国防基础设施的影响已经比许多人意识到的要深远和全球化。”BAE系统公司首席执行官查尔斯•伍德伯恩(Charles Woodburn)表示。ASD秘书长简•派(Jan Pie)也抱有同样的希望:“各机构已经迅速采取了行动,现在就看成员国的想法能否成功了。”
莱昂纳多的普罗富莫以在2029年交付欧盟首批无人机的数十亿欧元项目为例,说明了这类泛欧洲项目将加速合作。“欧洲无人机正在起飞。我相信其他人也会来的。多亏了这些(项目),整合过程将向前推进,”他表示。
但生产“鹰狮”(Gripen)战斗机以及多种武器系统和潜艇的萨博首席执行官迈克尔•约翰逊(Micael Johansson)警告称,仍需建立实现欧盟委员会计划的“工具或论坛。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他补充说,在这些举措产生实际的工业合同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
过去,企业之间关于知识产权所有权和工作分成的分歧一直困扰着大型泛欧项目。“知识产权如何分配是最大的挑战,”德国莱茵金属(Rheinmetall)首席执行官阿明•帕珀杰(Armin Papperger)表示。
法国-德国-西班牙未来空中作战系统,说明了在工业部门之间建立桥梁的困难之大。自项目启动以来,空客和达索公司就技术共享,以及由谁来主导项目关键部分的斗争,一直困扰着该项目。
然而,ASD的派坚持认为,该项目不应被视为欧盟合作无法奏效的警示故事。他表示:“这是一个正在开发的最具技术性、政治性和昂贵项目的例子。当我们考虑欧洲的整体采购时,我们需要认识到,有多个例子可以共同采购大量产品,而不是……在国家层面上。”
战时融资
近年来,国防工业面临的一个重大障碍是融资渠道,因为银行和基金管理公司已经开始接受社会责任投资的趋势。高管们已开始担心,该行业可能会被热衷于提升自身环境、社会和治理资质的基金视为不可投资的行业。
但这场战争改变了一些投资者的情绪——如果不是全部的话。瑞典的SEB银行在冲突前曾全面禁止投资于任何超过5%收入来自“开发、生产和服务由战斗设备组成的武器或某些其他军事设备”的公司,该银行在春季进行了转折。它的六个基金现在被允许投资于国防部门。
德国一些国有和私人银行,也在就重新考虑国防企业的排除标准展开辩论。该国公共部门银行之一LBBW向英国《金融时报》表示,鉴于“目前的事态发展”,它已调整了军火和武器交易的指导方针。
LBBW表示,如果德国出口管制办公室已批准向“被供应国家交付,且该国不在被排除的武器和战争武器出口国名单上”,该银行现在可以进行“战争武器和军备出口的融资和担保”。
BAE的伍德伯恩认为,“从投资者的角度来看,欧洲的发展相当迅速”。不过,他警告称,“英国仍是更具挑战性的市场之一,那里的基金的原则没有改变”。
空客公司的舍尔霍恩同时也是德国航空工业协会BDLI的主席,他认为最后的挑战是国防出口。他表示:“重要的是,德国应该与其伙伴一起寻求一种欧洲解决方案,而不是追求纯粹的国家方案。”
他补充称,这对运营“欧洲战斗机台风”(Eurofighter Typhoon,一种跨国战斗机)等项目和未来欧洲大型项目同样重要。过去,欧洲在武器出口问题上缺乏共识,使各国的关键贸易关系复杂化。
官员们表示,北约和欧盟之间的合作,对于任何计划中的倡议发挥作用都至关重要。这两个总部位于布鲁塞尔的跨国组织的总部相距仅5公里,但在乌克兰战争爆发前,它们的工作远未步调一致。
代表欧洲大陆几乎所有军队的北约官员表示,如果欧盟不强迫其成员国简化采购流程,并将低效的国家目标换成泛欧洲目标,那么即便是欧洲国防支出的增长也无法实现其目标。
一位北约高级官员表示:“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要求越来越高的国防支出,但如果那些人(欧盟领导层)不能迫使他们合理支出,那就不会产生重大影响。”
与此同时,萨博的约翰逊表示,欧洲应谨慎行事,确保对自身能力的更大关注不会向美国发出这样的信号:美国企业在大西洋这一边不再受欢迎。他说:“跨大西洋连接极其重要。”他补充说,如果提出相反的建议,或者发出欧洲边境对外人关闭的信号,“将不利于该行业未来的竞争力”。
芬兰和瑞典最近加入北约的举动,增强了双方加强合作的希望。如果这两个北欧国家成为正式成员国,那么只有四个欧盟国家——奥地利、塞浦路斯、爱尔兰和马耳他——将留在美国领导的军事同盟之外。
欧盟外交、国防和安全事务负责人约瑟夫•博雷尔(Josep Borrell)清楚地认识到这一重新团结的时刻的重要性:“至关重要的是,成员国要更好地共同投资,以防止进一步分裂,并解决现有的不足,”他表示。“如果我们想要现代化和可互操作的欧洲武装力量,我们需要现在就行动。”